桑淮不记得在江南待了多少日子,但在这里的每一日都格外记忆犹新。她没有将那个孩子的空冢留在江南,容韫说,等他们两个离开江南,离开皇城后,找一处地方定居下来,把他也安置在那里。

    桑淮歪着头想了想,也便应允。

    他们所在之城,是整个江南开城门最晚的一座城,所以同容韫离开的日子拖了些时候。

    等到城门打开那日,一如他们来时,昊南王带一队亲信于城门处送别。

    桑淮这些日子身体不太康健,畏寒得紧,同容韫站了些时候,只觉寒风侵骨。她向来是不想顾什么规矩的,但她的视线越过昊南王的队伍,后面所站的自发而来的百姓落过来的感激而又殷切目光,想要先行一步到马车上的话在唇边绕了几圈,终归未能说出口。

    容韫正同昊南王做最后的告别,这些日子的病痛未曾压倒容韫,反而将他身形衬得更加颀长,如竹般铮铮傲骨,于冷冽风中更显挺拔。

    桑淮总觉得,容韫胳膊腿的看着就金贵的很,肩不能扛,那双握笔的手,无论刀枪剑戟哪件兵器都用不来。可现在,桑淮却觉得容韫比她想象的要厉害的多。

    他肩膀上,压得是这些百姓恳切的目光,这要比天底下任何兵器都要沉重。

    还记得在皇城之中,有人污蔑他是奸臣,手握大权行不义之事,恨不得将墨似的脏水泼他身上,他依旧做他为官者,应当做的。

    哪怕是疫病横生,落雨将要把这片地方吞噬的时候,他也没有退缩,以命为赌注。

    值得吗。

    桑淮扫视乌压压的人群,心中便有了答案。

    她垂下眼眸,遮掩住自己的复杂情绪。

    “夫人可是乏了?”流云见桑淮脸色苍白,小声问道。

    没想到,这句压低声音所说的话却于一片嘈杂中惊动了容韫。

    他回过头来,正好同桑淮目光相接。

    若是在西越时,桑淮定然会沉浸在这双潋滟的桃花眼中,如今她下意识的避开。

    是怕被看透。

    看来,捡回从前不要的记忆,并非是什么幸事。纷杂前尘在脑海中浮现,最后定格在她看着眼前人一步步的逼近——

    还有她不断后退,嘶哑的哭喊的狼狈模样。

    幻象交叠,桑淮莫名打了个寒战,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,兀自回了马车。

    当背后灼灼视线如同烙印在身上,她匆忙回头,并非是容韫的目光,她用余光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墨蓝色,还有小包子微哑着嗓子说话的声音。

    每每她能看到那片熟悉的墨蓝色时,身边必会扬起一阵风,如影随形。

    可这次她坐在马车中,等了许久,也没有等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