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有恨睡得不踏实,隐约间一直听见凄厉的马嘶,顺着声音寻过去,拨开缠绕周身的浓重白雾,看到躺在地上的马,拖着一条短腿挣扎,想要站起来。

    他扑倒在马前,用力推着它的身体,试图帮助它,但直到手臂酸软那马都纹丝不动。他只能伏在它剧烈起伏的胸膛上,听着它痛苦的哀鸣声,默默掉眼泪。

    醒来时仍是深夜,雨势不减,水直哗哗地往下倒。

    他穿好衣服,在楼下大厅的花瓶里拿了两三支白百合,撑着伞出门。

    从主宅到马场的几公里路程,因为天黑又下雨,他走了一个多小时,到那儿时浑身湿透。他把花放在跑马场的围栏前,静静站了很久。

    回去的路上开始刮大风,把雨伞掀飞了。他站在树下避雨,又被闪烁的幽蓝雷电惊得心颤,一路小跑着,回到主宅已经精疲力竭,就在门口蜷着身体躺了很久。

    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睡着,意识回笼时大厅里的老钟正隆隆响着,敲了五下。他爬起来去找樊寒枝,走一步身上便坠下水来,在地上拖出长长一条水痕。

    穿过走廊,樊寒枝的房间就在阔大的挑高客厅右侧。房间门很高,几乎顶着天花板,沉沉压迫感扑面而来,让他忽然之间心生怯意。他呆站了一会儿,正想要离开,门却吱呀被推开了一条缝,昏黄的灯光越过樊寒枝的双腿漏出几许,洒在他脚尖前,照出从他身上流到地面的一滩水渍。

    樊寒枝上下打量他,问:“做什么去了?”

    他动了动嘴唇,没说出个所以然。樊寒枝见状要关门回去,他这才有了反应,喊一声“不要”,侧过身子一下子钻进门缝中,从背后抱住了樊寒枝的腰。

    “哥,哥,我……”

    我什么?他说不出来,一边哭,一边冷得发抖,双臂震颤,雨水砸在窗户上的沉闷声响和潮湿的水汽侵袭着五感,宛如刀般在剐着皮肉,疼得他头晕目眩。

    或许拥抱持续了好几分钟,或许只有几秒,他糊涂了,只感觉到腕间尖锐的痛,是樊寒枝拉着他在往浴室走。

    热气氤氲着,弥散进身体里,他坐在浴池中,水已经漫到胸口。

    樊寒枝后背湿透了,团团潮湿的雨渍显出方才那一个拥抱的痕迹。不是幻觉。

    他站在盥洗台边,用一只手解开纽扣脱下上衣,又把包裹着左臂的绷带解开。然后他走到浴池边,坐在大理石台面上,又问:“做什么去了?”

    黎有恨把双腿蜷在胸前抱着,余光不自觉地瞟他赤裸的上身。这是难得一有的机会,他从未见过樊寒枝在人前脱衣服,即便是那一回在客厅和沈寂缠绵,他也衣衫规整,衬衫纽扣扣到最上面。

    他的肤色比黎有恨想象中白很多,石膏似的冷色调,并不轻盈通透,仿佛混杂了欧洲人的基因,宽阔的胸膛和硬挺的腰腹。他的睡裤是黑色的丝绸材质,这么坐着的时候,它们便堆叠在他胯间,所有的褶皱都难以言喻的迷人,轻柔地包裹着他双腿间的蛰伏的一团。

    黎有恨错觉自己能看清他的阴茎,和他肤色一样的冷白,青紫色的经脉缠绕其上,凶神恶煞。

    他心如擂鼓,结结巴巴地开口说:“去、去跑马场,那匹马……我给它送花。”

    樊寒枝听完便站起来,丢下一句轻飘飘的“尽做些蠢事”。

    他涨红了脸,展开身体沉入水中,过了很久才浮上来,重重地喘着粗气。

    泡完澡出来已经是早晨七八点了,雨还是倾盆地落,天光晦暗,仍像夜晚一样。

    屋子里没开灯,壁炉里燃着一小团篝火,黎有恨走近了看,才发现那火只是显示在电子屏幕上的假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