婚礼办在海岛上,还是二月份,这儿的气温就直逼三十度。

    黎有恨水土不服,还没出机场就头晕犯恶心,在洗手间吐了一回。坐车去酒店,路上开始发高烧,伏在樊寒枝怀里哭,说想回家。

    邢疏桐和两人同行,坐在副驾驶,从后视镜里看见樊寒枝抱着黎有恨哄他,贴着他耳朵说了几句话,黎有恨还是哭,期期艾艾地叫“哥哥”。樊寒枝丝毫不避讳,拍着他的背,又轻轻吻在他脸颊上,他侧过头去贴他嘴唇,短暂地一碰,总算是止了眼泪。

    她有些心惊,手心里腻了一片汗,眼观鼻鼻观心,只当没看见。

    酒店在海边,半小时的车程,半路黎有恨就有些意识不清了,到了地方,樊寒枝抱着他下车,一阵风似的往里走,要前台找个医生来。

    黎有恨迷迷糊糊,只觉得头痛欲裂,身上火烧一样的烫,也不知过了多久,耳边听见一阵“砰砰”的巨响,惊得他清醒过来,往窗外一瞧,天已经暗了,有焰火升起来,在这个角度,只能看见几点溅开的火星子,倏忽亮一下,照出些许天空的幽蓝色,灭下去,又亮起来。响不断的爆炸声。

    他借着那断断续续的光扫视房间,一个人都没有,手背上扎着针,在挂水,身上还是滚烫的。他呆呆坐了一会儿,怎么都等不到那焰火结束,便拔了针,下床到阳台上去瞧。

    不远处悬崖上的建筑里灯火通明,焰火就在悬崖下的沙滩上升高炸响,腥咸的海风卷着硝烟味吹过来。

    是婚前派对,提前一天过来就是为了这场聚会。请了双方的好友,金融和房地产业内人,富商和政客,庆祝玩乐是其次,社交拓展人脉才是本意。

    黎有恨回了房间,摸出手机给樊寒枝打电话,没有接通。躺回床上,翻来覆去一阵,焰火还在放。他心里烦躁,犹豫片刻,还是下床出了房间,向服务生问了路,出酒店后沿着沙滩往悬崖去,踩在柔软的沙子上,脚步愈发虚浮,眼前糊涂的一片暗,摇摇晃晃强撑着走到了地方,焰火也终于停了。

    门口站着黑衣服的保镖和迎宾员,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媒体记者在门口与他们周旋,像是想进去拍照。他避着他们,站在暗处,看了看脚上拖鞋,扯了扯T恤领子,没敢过去,拐进侧面的鹅卵石小路,走了一段路,进到一片庭院里。

    这儿种满了棕榈树,疏疏落落几块花圃,角落里亮着草坪灯,影影绰绰照出四周的篱笆围栏,围栏上攀附着火红的杜鹃花。外面就是悬崖,能听见浪花声音,窥到几分幽蓝的海色。

    他找了张椅子坐下,愈发头昏,鼻子里呼出的气都能把这晦暗的夜点着,园子里蚊虫又多,成群地往他身上扑,叮咬得手臂和腿上全是红点儿。他忽然泄了气,不知道跑来这里做什么,看一眼宴会厅,起身往回走。

    在那条鹅卵石小径上,远远地,他瞧见两个模糊的人影,等走近了,才发现是樊寒枝和邢疏桐,不知道在聊什么,两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,凑得很近。

    黎有恨停下脚步,静静看着他们,片刻后邢疏桐发现了他,然后樊寒枝才回过头来,见着他便皱起眉,眼神刀一样往他身上扎。他忽然间难以忍受地心痛,垂下头默默向他们走去,只当什么都没看见。

    与他们擦肩而过时,邢疏桐喊了他一声,问他好点没有,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。他不答话,只觉得头晕目眩,再要迈步,已经被樊寒枝捉住了胳膊。

    樊寒枝粗鲁地扯着他,要把他往身边拉,他不愿意,几番挣扎,挣不脱他,涨红了眼睛瞪他,说:“你放开……我要回去了,我不待在这儿了……”

    樊寒枝阴沉着脸,加重手上的力道,一下就拽他到怀里,带他往另一侧草坪走。

    这条路没有灯,什么都看不见,黎有恨跌跌撞撞,跟不上他,左脚绊右脚,把拖鞋都甩掉了,浑浑噩噩间一阵天旋地转,他被甩开了,重心不稳倒下去,倒在软和的床上,顺势就伏在被子里哭起来。

    樊寒枝“嘭”地关上门,在房间里来回踱步。这儿离宴会厅近,笑闹声一阵阵往这儿飘,听得人愈加烦躁,他捏了捏眉心,又去看黎有恨,忽然沉声喝道:“不许哭!”

    黎有恨顿了顿,反而哭出声来,嗓子哑得不成样。樊寒枝仿佛没听见,还是凶他。

    “你不舒服,我陪你到派对开始了才过来,走前跟你说,醒了就叫客房服务,专门让后厨给你熬了粥,吃完睡觉,再怎么晚,十点钟我就回来了,这几个小时都等不了么?答应得好好的,现在又不作数了……烧还没退,到处乱跑!”

    黎有恨把脸埋在被子里,虽然耳边嗡嗡响,但把他的话听得清楚,什么陪他到五六点钟,什么粥,他全都没有印象,果真是烧糊涂了么,还是健忘的老毛病又犯了?樊寒枝真的有说过那些话吗?

    他悄悄觑一眼樊寒枝,樊寒枝走过来坐下,摸他额头,见他肩膀露在外面,裤子松垮垮,半个屁股都要掉出来,满身的汗,透出衣服里面削瘦的腰,简直跟赤条条没什么两样,脚上也光溜溜,心里越发地来火,拉过被子盖住他,又说:“瞧瞧你!说起来你是我弟弟,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什么不正经的人,蓬头垢面,让人看笑话,不像样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