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再回复,谢洄年关掉手机,仰面躺在床上,眼睛无意识地看着灯光,看久了视线便有些模糊,灯光像涌过来的潮汐海浪,又像曾经覆盖在他身上淹没他口鼻的那汪水。

    死亡的那一天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七年。

    可是在死亡之前,他总是永无止境地被想起过去的某一天某一个时间节点,所有人都在往前走,只有谢洄年被困住了——幸好一切又再重来,也幸好一切都有重来的机会。

    这次生病虽然来势汹汹,但几天之后也就痊愈了。

    李阿姨本来要求她再多住几天医院观察观察,毕竟偶尔还是会有些咳嗽和鼻塞,被陆早早强烈拒绝了,总觉得医院的空气都比旁的地方稍显憋闷些,于是病好之后她马不停蹄地就收拾行李回了家,吃过午饭之后表示自己等会就要去上学。

    在阿姨震惊的目光外加极力的劝说下改成第二天早上。

    傍晚,在空调房里待了整整一下午的陆早早决定去花园里坐坐,毕竟那里栽种了许多高大茂密的植株,在盛夏天里也没有多炎热。蝉躲在草丛里叫得激烈,远处的和近在眼前的一起嗡鸣,不断回旋在陆早早耳边。

    之前和李简安拼到一半的模型也被陆早早拿出来,趁着这个空隙准备把拼完,只剩下三分之一了,大概率不会花费多少时间。

    因为在专心致志地做事,所以时间过得很快,马上就进入收尾工作,脖子因为一直低着长时间了开始发酸,陆早早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,目光突然瞥见另一端的别墅二楼之上,透过雕花的玻璃窗户,有个目光正在望向这里。

    因为隔得有些距离,面容和表情都看不太真切。

    陆早早也没什么所谓,又继续活动了下脖子之后,再度低头开始干自己的事情。几分钟之后,有个人影突然站在她面前,遮挡了大半部分本就不甚清明的暮光,身上发出清新淡雅的芳香。

    把最后那一点点拼凑完成,陆早早到处检查了一下看有没有出错纰漏的地方,检查完毕之后,才头也没抬地出声询问,声音很冷淡,“什么事情?”

    对面没出声。

    陆早早觉得好像很多人面对她的询问之前都要下意识地先沉默几秒,然后才能给出回答。果不其然,沈星遥确实是几秒之后才开口说话,气势很足的样子,“非得要有什么事情才能来找你?”

    “那倒不是。”陆早早回答,“最好有事没事都别来找我。”

    反正陆早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,那些畏畏缩缩、竭尽全力也得不到的关爱没有也没关系了,跟死亡相比,其实都是小事——就算是死亡,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。早就感受过,所以恐惧感已经大打折扣。

    胸腔里有些发闷,陆早早左手捂成拳挡在嘴巴前,咳嗽了好几声,脸色被涨得有些发红。

    沈星遥立马皱眉看着她,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,一阵风从两人面前的缝隙穿过,吹动沈星遥嫣红色的裙摆,像是暗夜里盛放的一朵鲜花。

    陆早早看见她骤然变换的脸色,本来想说“其实你不必离我这么远的,不会把感冒传染给你的,放心好了”,但是胸腔里那股沉闷的感觉仍在,喉咙发痒,没忍住又开始咳嗽起来,于是也懒得说了。

    见这状况,沈星遥又往后退了下,然后冷凝着脸,用训斥的语气面对着她说:“早就说了你那天出现在别墅里、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就是个错误。”

    是的,没错,陆早早对这句话深以为然,她觉得沈星遥今天站在她面前跟她说出这番话可能还有另一层意思——你的出生其实就是个错误。

    要是她没有出生在这个家庭里,所有人的人生都应该是金光闪闪、毫无负担、毫无恐惧的,也不会有人明里暗里嘲弄陆家出现了这样一个普通到庸常的女儿,一切都会好得不能再好,尽善尽美,叹为观止,令人艳羡非常。

    思及此,陆早早也看着沈星遥点了点头,很平静地说:“是的,妈妈,我罪大恶极,不可饶恕,一切都是我带来的错误,我都承认,对不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