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话似曾相识,容九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师父的手放在了哪,然后实诚地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没看见就对了。”缘迦盘膝坐了下来,懒洋洋地往边上一棵树靠去,“等着吧,过一会儿就能看见了。”

    话虽如此,但师父口中的“过一会儿”,实际上是过了一个时辰有余。

    容九强撑着困意,从夜幕繁星,终于等到了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。动了动有些麻了的腿,她回头想看看一向闲不住嘴的师父在干嘛,怎么如此安静?

    结果她看到的是缘迦靠在树干上睡得正香。

    容九:“……”

    她头次起了干坏事的心,挪了挪身子凑过去,本打算猛推师父一下吓吓他以平心中愤懑,却在看到他陷入梦魇眉头深锁时突然心头一软。

    身为一个小小的花妖,容九其实很难想象得到究竟有什么东西或事情可以使神明烦恼。

    明明他们有无数人都想要的无穷无尽的生命,也拥有许多人追求的天上地上最强的力量,按理说,他们本该是世间上最自由的存在,无忧无虑。但只有等真正接触到他们时,才会惊奇的发现,原来神明也可以和人类,和小妖怪没什么分别,一样会笑,会困惑忧愁,会有毕生追求的东西。

    容九不由自主地伸出手,想要抚平缘迦眉间郁结。她觉得师父还是笑起来最好看,皱眉太不适合他了。

    然而还没碰到缘迦一下,不远处“咕嘟”一声响动,她的手顿在了半空,似乎是也将她游走的魂拉了回来,神思清楚后慌乱把手握拳贴在胸口。

    缘迦还没醒,容九支起半个身子从草丛上方望去,看见湖面笼着一层薄薄的雾,缓慢地漂浮着,滞留不散。

    声音是从湖里传来的,容九要眯起眼睛才能透过薄雾将事物看得清楚些,她看见湖中心的位置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,“咕嘟咕嘟”冒着泡,声音不响,但在此时此刻却显得无比清晰。

    容九终归还是选择轻轻地摇醒了缘迦,像雨后春笋一样,两人一起蹲着冒出头往外瞧,不仅动作一样,神态都是如出一撤。

    须臾,“咕嘟咕嘟”的声音停止了,四下寂静了一时半刻,突然,湖面炸开了一朵巨大的水花,甚至有星星点点飞到了蹲着偷窥的师徒俩头上。

    水花掀起的偌大冲力暂时驱散了湖中心的白雾,隐隐约约间,隔着落下的水滴,容九似乎看见了湖中心站着一个人。

    那人有着一头云雾似的头发,长至腰脊,末端却非顺从地柔柔垂下,而是不自然的微微悬在半空中,奇异非常。

    从水花中出现的人,正好是背对着师徒俩,光看这头发,让他们分不出男女。可顺着头往下看,会发现那人竟然衣不蔽体。

    缘迦忽然转头看了一眼徒弟,眼里写着一个字——“嗯?”

    容九最是明白这个眼神不过了,她默默把头低了下去,缩到草丛里。徒弟一如既往的乖巧,缘迦满意地点了下头,又转脸去看湖中心的人。

    那人虽然不着衣物,且只留下一个背影,但看其身形清瘦修长,骨架却偏大,应是男子无疑。

    不多时,第一缕光便透过重重雾气照到了男人身上,他那一头雾凇似的白发变得金光闪闪,周身还伴有薄雾缭绕,但那些原本诡谲静谧的雾,在这种时候却显得那般虔诚神圣。

    然而男人就算是被光影衬托的再华丽,都不过是妖而已,真正的神明还蹲在潮湿灰暗的一丛。

    容九重新冒出头时,两只手已经捂住了眼睛,她道——师父,咱们为什么要在这儿偷窥人家沐浴啊?